短篇小說連載《阿拉山口》-1作者：默砥 第一章、英雄城市風云口岸
阿拉山口是個有光榮傳統的英雄城市。 1962年8月11日，阿拉山口荒無人煙，一年260多天要刮8級以上大風，被稱為“世界風庫”，“一年一場風，從春刮到冬，風吹石頭跑，鳥都飛不了”是這里艱苦環境的真實寫照。 針對阿拉山口有邊無防的實際，阿拉山口邊防站第一任站長吳光勝主動擔起“石頭縫里建站”的重任，帶領17名戰士徒步80余公里，兩天兩夜來到阿拉山口邊境，憑著“三峰駱駝一口鍋，趴冰臥雪住地窩”的精神深扎戈壁，筑起阿拉山口第一堵大風吹不動的“人墻”、成為第一批“常住人口”、建起第一座房子、種下第一棵樹。在老站長和戰友們的共同努力下，荒涼的阿拉山口有了邊防有了“家”。邊防連建成后，曾接聽過周恩來總理親自打來的慰問電話。 中蘇“鐵列克提沖”突期間阿拉山口是中蘇談判的會議所在地。小小的阿拉山口一度曾是中國西北方向的戰略要塞。 2001年冬，吳光勝去世后，人們按照英雄的遺囑，把骨灰撒在了阿拉山口的風雪線上，永遠守望祖國的西大門。為緬懷老一代戍邊人，戰士們在邊境線最高的那座山上立起了英雄像、建起了戍邊亭，這座山也就叫做英雄山，英雄山向西是邊防線，向東便是祖國的大美河山。 一九九二年，阿拉山口口岸開關，時任總書記國家主席江澤民同志，親自到口岸剪彩。并拿起大扳手，象征性的擰下了中蘇接軌的最后一顆道釘螺絲。對新疆外貿而言，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。 一九九四年，劉強從武警部隊復員，當時正值全國下崗潮， 工作不好找， 在家洗碗做家務做了大半年了，全社會都就業緊張，不能再挑三撿四了，父母年齡都大了，必須要給自已和家人一個象樣的交待。不能天天身上一股洗潔精味。男人還是要走出去，必須要走出去。要去接受命運的安排，去接受生活的洗禮。 幾經托辦，姐夫冰天雪地無數次扛著羊腿探情報套近乎，高豪大盤雞、馬老三手抓肉，見面就聊天，遇人就吃飯，幾經周折終于知道外貿公司擴編，于是強子順利進入了口岸外貿公司當外勤業務員。國有外貿公司的業務員當然是非常吃香的，武警部隊的尖兵，立過功授過獎，但由于學歷原因沒有能提干，復員就業是人生的第一步。對于吃吃請請這些事情，雖心里有些不屑，但對于工作還是欣然接受 。報關員在那個時代可是含金量很高的職業。證書是通過系統學習才能拿到的。強子自然是心向往之。 初到阿拉山口，接待劉強的是公司業務經理呂剛。沿艾比湖景觀帶、工業區、車站換裝區、交接所、邊防1連東大門、英雄山、盤山公路、國門、口岸委這是標準的領導視察路線，今天正好有時間，可以讓你體驗一下。呂剛一邊說一邊帶三個新人劉強、魏偉、張軍沿“領導視察路線”對阿拉山口進行一個全方位參觀。三個年輕人被阿拉山口蒼涼雄奇所深深感動。如果只執著于市中心的戈壁地貌，一定無法理解這里為什么會叫阿拉山口，一定會驚奇于這樣的一個荒涼的地方怎么會是哈薩克語“七色花之地”。看不到綠植與花朵，其實最根本的原因是城市中心要建設在地質最為堅硬的地段。而戈壁正是新疆最常見最堅硬的地貌。 阿拉山口東臨艾比湖，春季梭梭柴和紅柳組成天然的綠色景觀帶，湖水邊緣是耐鹽植物一片茵紅。艾比湖的春天是真正的姹紫嫣紅。這條水系向北一直延伸到邊防一連。近年來由于開發建設，艾比湖東北緣地面植被大部分被移除，車站和幾個公司還在附近建設了漁塘，現在沿綜保區公路一線曾經其實是一片水草豐美的地方。曾幾何時這里還是有放牧的牛群的。 向北是塔城方向的巴爾魯克山山間公路，兩側綿延數千畝梭梭林，筆直的山間道路，是駕駛發燒友颮車的理想地段，曾有朋友試過240的時速，現在區間限速管得很嚴不允許了。山路險峻也經常有車輛在沿途出問題。路邊有巨大的花崗巖山包，巖漿流淌封凍的線條清晰可見，從在花崗巖上閉目沉思 ，可以感受地球的脈博。最高的山頭在能見度好的時候，向東南可以看到阿拉山口市全景，向西可以看到哈薩克斯坦多斯特克全城。由于是世界第二的風口，天空澄藍碧洗。進入一連防區也可以看到以前設置和廢棄的軍事設施。一切都讓從部隊復員的劉強覺得親切和肅然起敬。在1連參觀完畢后，重溫了老連長的英雄事跡，在英雄山遠眺可以看到遠遠的山坡上，新一代戍邊官邊用白色石頭拼起來的國家地圖，上面有“祖國在我心中”幾個白石拼的大字，一切如此親切，強子熱淚盈眶。沿國防公路、巴爾魯克山一線到國門就算出了軍事管理區了。 正方向向西是阿拉套山的幾個山頭，溝壑綜橫，山系溝壑之間風光俊奇綺麗。巨大的風車從空中呼嘯而過，可以看到明顯的地質斷裂帶遺跡。攀至斷裂帶的頂部，阿拉山口在夕陽西下的時刻，西北邊陲大地嬌美的身姿在太陽的余輝中起伏綿延，三個年輕人被深深震撼了，三人相對無言。 邊防2連與風電區之間是江巴斯水庫旁的曠野，是理想的荒漠越野場地，皮卡車在阿爾套山系間的小道駛過，200-300米的高差，時而俯沖而下，時而昴首上行，如漁船行于波濤之間。由于太靠近邊境，邊防二連營區管理比較嚴格，自然形成的小型盆地，里面有泉水，30-50米高的山頭四面環繞營區，一條窄窄的國防公路通向這里。高點都有軍事工事，從部隊下來的劉強，一眼就能看得明白。這是真正的兵家必爭之地，一夫當關萬夫莫開。而且生活條件極佳。小橋流水、雞鴨魚鵝都可以在這里豢養。阿拉山口的大風近在咫尺之間，但是卻吹不進來的。 連長是呂經理的朋友，專門做了個小小的接待，烤肉加酒，是這里最好的美食，有英雄氣的地方，烤肉和酒的味道是不一樣的。張軍只吃不喝，負責開車。 周平連長是直爽人，呂經理比較熟，三個年輕人也不多說話。小白楊是烈酒，幾杯就喝熱了，劉強端起酒杯要敬連長一杯，連長說：“酒可以喝，但要有個說法。行酒要有令，敬酒要有詞。我們這是博爾塔拉蒙古自治州的地面，敬酒這樣的禮節不能隨隨隨便便的”。“第一，我也曾是一名軍人，您是領導也是我們的榜樣，所以要敬你一杯，我先干為敬。”。“第二，保家衛國家無尚光榮，但也無上辛勞，所以要敬你第二杯。”。呂經理一看趕緊擋住：“小子你還沒完了是嗎？，差不多就行了。” 連長笑一笑，年輕人有拼勁有火氣想做點事，必要的時候可以支持指點一下：”你記住，部隊管理：人、酒、槍；公司管理，人、酒、車。絕對不能大意！“。一出問題，必是大事，粗心大意，必然悔之晚矣。”“至于說當兵苦不苦，說苦也苦，我們呆的地方都是人跡少至的山灣子。但也不苦，想想家里媳婦孩子，真正苦的是家屬，是那些又當爹又當媽的軍嫂。男人要對家庭和社會負責。懂得這個道理，你就不苦了，那個詞怎么說的？甘什么怡？。” “是甘之如怡。”。魏偉答道。 夏秋季節太陽最晚11：45分才從阿爾套山落下。有大把的時間可以享受。 實習期三個月，轉眼就過，當時公司報關部就2-3個人，12月22日冬至，在新疆是可以凍掉耳朵的日子，公司組織吃餃子，每年都是這樣的傳統。 “冬至如果有好天氣，溫度一般-8至-15度，如果是惡劣天氣，風吹雪天氣，溫度-25至-30度是很正常。三九三的歷史最低溫度是-36度。”呂經理聊完家長里短打點行裝下班休假6天，道路結冰，早晨交接工作，然后下午就可以早早到博樂家里。現場外勤工作由強子負責。剛吃完餃子，辦公室電話響了，說到了兩車牛皮，強子負責辦理貨物的入庫通關手續。實習期剛剛結束，要自己接單辦業務，還是有點壓力的。 晚上口岸風雪交加，好多張牛皮被吹得七零八落，好在貨場有院墻，要不就吹飛了。第二天一早，漫天風雪的天氣，零下20多度，強子通知裝卸工來理貨，裝卸工卻說：“驢都凍死了，這活沒法干。天氣好了再說。”裝卸工不肯來，自已包單操作的業務，不把貨理好歸集起來給客戶也不好交待，海關查驗也怕點數不清楚，時間緊迫，強子只好自己動手，兩個小時從院子里自己把所有的吹飛的牛皮歸置回原位， 鼻子旁邊皮膚起小水泡、淡淡的水流出來，不用自己哭，眼淚和嘴里的哈氣已經把睫毛凍住了。雖然也在部隊經受過各種各樣的訓練，但獨自完成一份又冷又臭的基層工作，是真正考驗人性的。不論是否愿意，都要立刻去做完。沒有選擇的余地。申報、征稅、查驗、放行四大工作，順利結束。強子告訴自己：“人生沒有采排，但我已走上舞臺。”。 斗轉星移，三年時間過去了，親手操辦的業務也有近千車之多了。通關、查驗、征稅、放行各環節的業務強子都是了然于胸。 九七年冬至，上班整整三年，強子被任命為業務經理。業務風風火火，魏偉、張軍和強子難兄難弟，自封“口岸外貿三劍客”。白天工作，下班出去玩或者打麻將時時處處三個人都聚在一起。麻將桌上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要什么。工作中也是親密無間，業務過程中圍點打援聲、東擊西的好戲隨時可以上演。 誰也想不到的是元旦剛過，魏偉要辭職。魏偉由于家庭條件好，家里人已早早給他把公司資質辦好，準備讓他自已掌管，魏偉要第一個已經離開了這個隊伍了。而強子作為經理，下屬有2個業務員3個報關員，王勇和小田是骨干，也是強子一手帶出來的。小田是強子的遠房表親。以劉強為核心的一個小團隊也已經逐步成型了。 一天下午，鐵路報關行楊燕過來拿運單，因為同一個客戶運單被接錯了。伶牙利齒加明眸浩齒，楊燕是個厲害的姑娘。強子對楊燕還是很有點好感的，但總是覺得哪里不對勁，追求一下還是不追求，這是個問題。可能也是火候沒有到，一時之間也定不下來。楊燕母親跟著楊燕胡來的老爸覺得一輩子吃了不少虧，所以在挑女婿這件事情上，還是想讓楊燕找個文化水平高或者家里條件好的，合同制職工、生意人第一個就被pass掉，做生意不穩當，高的時候高，低的時候低，傾家蕩產者，大有人在。強子自己也心里清楚，這可能是個硬茬。自己的條件是有點勉強，且不服輸的性格也不會輕易屈服，感情也未到談婚論嫁的地步。愛情到底來還是不來，強子并不是很有把握。至少博樂或者山口要安排一套房子，對于強子還是有壓力的。但醉心于軍人氣質的楊燕，嘴上不說，心里還是有底的。 楊燕說：“這個客戶今天轉這里明天轉那里，把我們兩個報關行的人逗的關系緊張團團轉，我們經理把今年協議改了，如果款未付清轉合同就算違約才把他制住了。 ”。 “這是高招，去年到今年生意不好做，品質不好的客戶就跟騙子嫖客一樣，把報關公司這樣折騰那樣折騰，最后以最低價洗劫一把，欠錢之后就一直拖著，我們老大出去討債四十多天了還沒有回來。要學習一下你們簽訂協議的模式和思路。”。 “還有一個，你要明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道理，你們公司把我們客戶搶走了，遲早遭報應的！”不過，不論我們是否競爭同一個客戶，高豪的大盤雞羊肚還是可以來一份的。你有沒有時間？ 楊燕露出鄙夷神情說：咦，你這個人真惡心，你在罵我們客戶是嗎？這飯記著，我今天不吃，但是改天要吃回來的。另外，你這么粗俗的業務經理，應該給你的人格扣分的。你等著呵！還有阿拉山口報關行的老大是誰你難道不知道，新成立幾天的報關行就說我們搶你們客戶。全阿拉山口的客戶都是我們鐵路報關行的。知道不？“。“還有，趕緊安排你們小伙子去把接票記錄轉過來，進口貨物昨天到今天沒有放鐵路“一次票”滯留費120塊你們承擔呵。” 進口一次票指的是報關公司從鐵路接到進口運單及其他票據，申報商檢后要第一次把運單和相關票據再交回鐵路的業務流程。必須要在24小時內完成，超過規定時間鐵路要征收罰金。 強子趕緊解釋道歉說：“口誤口誤，女俠見諒！” 不過是不是口誤，都不重要了。反正貨被別人拿走了，形象也大打折扣。強子訕訕看著楊燕窈窕的背影漸漸遠去。 |
